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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次我置身於洪水中,掙扎了兩個小時還無著陸希望。我不得不科學地計算我的體能,打算接受葬身江底的現實。這時,我看到一個碩大的暗紅色的球體滾到我面前-這是一團螞蟻,一團抱在一起的螞蟻。為了不至於讓著水一面的螞蟻淹死,這個球體在不停地滾動,從裡到外地翻騰,順時針地翻騰……。我驚呆了,螞蟻的個體壽命不長,別說是一代的螞蟻,就是十代、百代的螞蟻也未能必能遇到一次大洪水。它們是從何得知這一自救方法的?如果我從這個團螞蟻中拎出一只來問它, 它可自知?你可以說他們這麼做是出於本能,出於偶然,但他們用這種方式保存種群,其作法是不是科學?這智慧是如此地超越螞蟻,以至於螞蟻憑著本能把自己交給命運,反倒成為螞蟻最明智的做法。所以,有時把自己交給命運並不是一個消極行為,當我在洪水中,意識到我身後有一個大過個體,大過科學的大邏輯時,我頓感力量無窮,這個力量使我得救。
我說了這麼多,有人還說我沒有說出中醫到底有什麼。我知道中醫的知識量與西醫的沒法比。每個學期女兒拿回的西醫教材每本都比磚還厚。中醫的書的確沒有西醫的多。
前面我說過,人類大腦的儲存量和檢索能力比不過“深藍”電腦。一旦醫生的大腦檢索能力不及,就可能出現醫療事故。
我曾經仔細研究過一個醫療事故案的卷宗。這是一個很不錯的醫生,可由於知識的欠缺和檢索能力的限制,判斷失誤,造成醫療事故。在醫療鑒定委員會召開的會議上,他被一群專家質問、指責、甚至諷刺嘲笑。我想。專家們的學歷比他高,年齡比他大,見識比他廣,而且他們是一群,做的是事後諸葛亮。他們怎麼對基層醫院的醫生沒有一點理解之意呢?
在大醫院,總是一大群醫生給一個病人會診,這還不算眾多的儀器和操作機器的人員。這不正說明西醫的知識不是一個人的腦袋能記完全的嗎?那麼在基層醫院單個醫生出現診斷錯誤不是很正常的麼?所以,西醫為什麼要聚堆,要聚在大醫院,要依賴尖端技術,人們為什麼要往城市湧,要到北京的醫院看病才甘心,能得到什麼 條件的醫療成了劃分人的社會等級的一個標準,實在是技術邏輯決定了人們的思維邏輯。
大學學醫的學制是五年,比一般的大學要長。隨著醫學的發展,將來醫學知識成倍增長時,我們怎麼學醫?我們知道,西方國家學醫至少要學十年才可以看病,將來這學制是不是得延長到二十年、三十年?出現五十歲時走出校門,然後六、七個人給一個人看病的情況?亦或是乾脆就造看病的機器人?
我承認,西醫的知識是很“實”的。相比之下,中醫的知識和技術要少,學問要“虛”。活到了年近百半我才理解“虛”的用處。年輕時努力學習技術,盡可能地占 有知識。老了時,卻有意地淡化技術和知識。我的專業是法律,可我現在盡量不用法律,也就是不用我的專業知識去解決問題。有意讓自己的內心“虛空”,讓我所面臨的事物盡量不受我的知識和我掌握的技術力量肢解,整體地進入我的內在。古人把“虛”比做寒潭,雲和雁飛過時潭中有影,用來喻人事來而心始現,事去而心 隨空。
所以,中醫的確是沒什麼的“虛”。我母親的第三個師傅,我的田姥爺就很講究“虛”。他有一次給我母親專講這“虛”時,正好我父親也在座。後來我父親跟我說 起過這事。他說,這足以證明中醫沒有什麼實在東西,這虛就是唬人,就是忽悠、就是見機行事,沒有原則……我那時當然是全盤接受父親的觀點。現在我知道,要學技術、學知識並不難,但要把握這個虛對現代人來說真就是很難。我們的內心已被填的太實了,以至於我們本來具有的與其它動物一樣靈敏的聽覺、嗅覺和感知能力都退化了。
有一次我和兩個同事去尋找另一個同事。我遠遠看見這個同事來了,我就很高興。兩位同事就笑我近視的可以,能把一個陌生人認作是同事。這人走近了,我一看臉,真的不是。可我不甘心,因為我近視,識人不是靠認臉而是認形體,這人的形體分明就是我那同事。於是我上前問他認不認識我那同事,這人說:「他是我哥啊。」
前年,我二十五年沒見過面的舅舅來看我。我帶著侄子到站台上去接。我告訴侄子我舅舅的相貌特征。並說,就算我認出他來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,舅舅認出我來的可能性也是百分之五十,加起來就是百分之百。可舅舅就從我眼前走過去,我們誰也沒認出誰來。但舅舅一出站,卻與後趕來的我女兒相認了。這讓我感到十分奇怪。我女兒長得象她姑姑,而我長得象我奶奶,我女兒和我舅舅是憑什麼相認的呢?舅舅一看見我女兒就說:「怎麼就你一個人來接我?」我女兒回答說:「接你的 人在站台裡哪」然後給我打電話說:「你舅舅讓我接到了。」